我读著这份三页之多,密密麻麻地写在废纸背面的便信,这是位名不见经传的工程师的杰作,这位练法轮功的家伙,几个月前被中国政府钉上了"邪教徒"标签的男人,是我的丈夫。他继续写到:
"还记得那幅油画么,画著一个年轻妇人在吻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的脚,那时你说,这幅画的竟如此壮美....真信善要有多大的勇气呐。如同那位妇人真信她的主一般;一群真信法轮功的人,仅仅因为他们想把已获得的,关于真善的启示分享于世人,他们便被虐打致死,他们应该被虐杀么?是不是因为他们选择了不同的上帝,就不如那妇人般的可敬了呢?如同你注目我,当我注目你时,我正在与你对应的灵魄感知点上,依我的视线看,那幅画展现的是真诚至信的可贵,流于表现的才是那妇人的勇气,真诚至信是一种源于完全忘我的美德,无私才能真信善,舍我才能真勇敢。为那些有同样美德的人,那些真诚至信的法轮功弟子,我必须去完成我的使命,尽我的努力,去制止正在中国流行的这场虐杀"。
我被震动了,经过了一个多星期劝阻,他还是在最后的时刻赶去了,留下了这三页信和他带给我的冲击。在此之前,我一直反对他此行,因为在我看来任何力量悬殊的纠葛都以弱势退场告终,世间毫无公平可言,统治者的意志必定凌驾于公众的意志之上,这已成为中国固有的传统,君要民死,民不能不死。在为人民服务的幌子下面依然是你不服我诛戮你九族的恶霸嘴脸。可是我们是平头草民,又何必去冒秧涉九族的风险呐。请一个星期的假,花掉家里一半的积蓄,去做一次没有结果的声援,这样做值得么....我在以市井小民的实惠权衡计量著付出的代价时,那位练法轮功的家伙,那位被钉上了"邪教徒"标签的我的丈夫,他已经出发了...
"无可避免,在我们之间,何为真善,真主,真信....这一切的讨论会持续久远,但请先放下成见,看看发生在中国的摧残人道的事实吧,我相信你的爱心和我的善心一样不能漠视生命的可贵,我们应该制止虐待残杀,我们应该明晰,任何的虐杀都是不合理的,但往往被注上了合理的解释,正如日本发动的侵略屠杀被解释为"推动了东南亚的现代化进程",正如文化革命虐杀了多少人民的命却被解释为"这些人民公贼是咎由自取",也正如今天一群练法轮功的人,不仅十指被插上了竹签,被打折筋骨,打断牙齿,十一人被打的命丧黄泉,这种暴虐也被解释成"为了挽救这些受教育程度低而被迷惑的人",那些被迫绝食的人们,那些关进精神病院被注射有害药物的人们,他们不也有妻子儿女么。他们每时每刻都面临著丧命的苦难,每时每刻都可能创下新的被虐杀的记录。我必须去日内瓦,去作一位真诚至信的人,如你敬仰的那位画中女神。我希望地球的另一面,中国,也能听到我呼唤仁慈,宽容,真善的声音。"
他的信就此止笔,而我涌动的思绪却无法平舒;我必须坦言,第一次听说练法轮功的人被打死我是不以为然的,我想一定是误传,把活生生的人打死,怎么可能呢!前些天读报纸,看到中国人权民运中心的一则报道;才知打死人之事并非虚构。在互联网上,我读到了张学玲女士发出的呼救信,这位被打死了母亲的女儿描述见到母亲遗体时的惨状"她已经穿好了寿衣,并已做了美容,当我们打开衣服,除去前上半身到处是大块的紫黑色印迹,只要能看到的部位,到处是伤,耳朵呈紫黑色,牙齿已断,虽已美容整理过,依然保留著血迹,院子里她自己的衣服,褥子,内衣裤上面到处是粪便,衣服几乎全部被剪破......"。记得看信的当时我很难过,觉得这位长辈如此寿终实在悲惨,我坐立不安了一整天,但当次日暖融融的阳光照醒我时,鸟语花香一片好春色,头一天的事自然便成了记忆中一个悲伤而辽远的故事了。
此刻,丈夫的信以及他的出行,让我有了失去亲人的感同身受,我在想如果是在中国,我的丈夫还会回来么....,为了我的亲人,为了那些已失去了亲人的人,也为了更多的人不再失去亲人,我必须站出来,告诉所有能听到我声音的人,那些练法轮功的人不是恶霸,不是强盗,不是骗子,不是暴徒,他们毫无邪气,他们只是一群真诚至信的人,我要为他们的清白作证。我要走入他们的行列去呼唤人类的仁慈。
走,到日内瓦去!
丽阳 2000年3月31日